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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金道勋不同，申惟记忆中的两个人的初遇要来得更晚一些。

二十代初半，退役回来要复学的时候被同系的前辈叫去新生欢迎会，虽然申惟既不想喝酒也不想和陌生人打招呼聊天，但因为是前辈的要求所以没法拒绝。到了之后果然如预想中一样被前辈当成了和新生套近乎的工具人，硬着头皮忍着害羞听前辈大声给新生们介绍自己。灵魂出窍的时候，突然和其中一个新生对上了视线。

脸真小啊，瞳孔颜色很深，但却很亮。申惟打量着他，发现对方额前有一撮刘海翘了起来，本人却浑然不觉，只顾着用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看自己。

头发，翘起来了。
申惟笑起来，对那个男孩伸出手指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下。

看到对方反应过来慌忙捂住头发的样子，从那时起，申惟开始对那名后辈，也就是金道勋，产生了更多的好奇。

为什么在问他名字的时候露出失落的表情？为什么总能对上视线？为什么笑得那么可爱？为什么上同一节课的时候总是坐在自己后面的位置？明明看起来很想和自己亲近，为什么听到说要一起吃饭却一副想要逃跑的样子？

太好奇了。

申惟坐在学校庭院里的吸烟处的长椅上，点了支烟，静静地看着金道勋从远处走过来。

不吸烟的孩子来这里又是为什么？

“申惟前辈。”金道勋在自己面前站住，因为不习惯烟味还克制地咳嗽了一下。

尽管是刚刚才点燃的，申惟按灭了那支烟，扔在垃圾桶上。

“我不是不想跟前辈一起吃饭。”金道勋看起来有些紧张，耳朵也红起来。“我是，我是，太迟钝了，没能反应过来。我真的很想和前辈一起吃饭的。”

“这样吗？那道勋请客？”

为什么总是想逗这无辜的孩子玩呢？

“当然！前辈！”

都快能看到身后有尾巴在摇晃了。

“前辈……都喜欢什么食物呢？”

探索的眼神，想要了解一切的眼神，代表对某人感到好奇的眼神。

啊。好奇。



那一天的申惟掌握到的事实有三个。

1、 金道勋不喜欢烟味。

2、 金道勋喜欢自己。

3、 自己大概，可能，或许，对男人也行。







*
申惟离开出演者聚集的一楼，借口要抽烟上了二楼的露台，高强度的社交已经持续快要一个月了，这让申惟身心俱疲，哪怕只一会也想躲起来。距离发现自己也可以喜欢男人都已经过去了好几年，现在甚至连这种只有男人出演的恋爱综艺也出演了，他手上夹着烟颓坐在藤椅上，在高处看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出现在小路尽头。和恩灿并肩走过来的时候没有对话，发尾还是湿的，表情一看就是在忍着生气。

又在气什么？掉进海里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吧。怎么到现在也还是藏不住表情，哎呦……真是……
申惟揉着脖颈，无可奈何地笑了。


金道勋确实是在生气，而且是简直要气炸了。

离开别墅去上冲浪课的时候心情还是挺好的。好久没看到申晶㬊嫉妒的表情了，知道那句“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完全是瞎扯，感受到前男友的在意，金道勋像个大获全胜的将军似的意气洋洋。然而这种好心情并没能持续太久。

“申晶……申惟哥和俊宇哥是很坚固的关系？”

结束了冲浪课，在返回别墅的路上只是跟恩灿闲聊了几句就听到这种过于冲击的话。金道勋感到荒唐极了。

“在其他人，包括我看来是这样的。”恩灿看他的反应这么大，有点慌乱，感觉自己是说了不该说的。“不过我也不是很了解，其实我跟他们都没有怎么说过话。”

“只是看起来！因为他们都是很内向的……跟其他人的交流不是很多……”他又多补充一句，不过好像只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

金道勋不再说话了。真是心火烧。偏偏又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和理由向申晶㬊发火，毕竟他们来的是这种恋爱节目，甚至他前三周都没有出现。申晶㬊当然有可能在这三周里对别的人心动过，产生了情愫，立刻坠入爱河都是有可能的。

哦对了，他还让那个俊宇哥叫他“晶㬊”。

哈。

压着火气回宿舍换了衣服才来主楼，却没有看到申惟在哪，虽然想问想得嘴巴痒痒，但又不想显得自己是太过在意X的人，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时候又有人拿着红酒和杯子过来，金道勋很自然地接过来，来之前他为了了解规则匆忙看了几期《换乘恋爱》，那时候他还想制作组是只找了些酒鬼来上节目吗，为什么一天到晚都只在喝酒？现在自己成为了出演者之一，终于明白了，这里是让人不喝酒就没办法全程坚持下来的地方，地狱啊地狱。

因为郁闷，金道勋喝酒的速度很快，虽然恩灿劝他说这么喝很容易醉，他也完全没听进去。席间有人在你来我往的对话中逐渐带了火药味，差点升级成吵架，最后以其中一人离开酒席作为结尾，酒桌的气氛完全被搞砸了，又有人起身离开，金道勋却没受什么影响，大概是已经有些醉了，只自顾自地拆了一袋软糖当下酒菜。

“道勋你也喜欢软糖吗？要不要再给你拿一些？”
不知何时，俊宇坐在了他身边，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

哦，那个，和申惟是很坚固的关系的，俊宇。

金道勋看着他，不得不承认俊宇长相柔和，漂亮但不具有攻击性，是会给人留下“他一定很善良”这种第一印象的人。

“在首尔的时候看晶㬊喜欢吃软糖，我买了很多，也一起带来济州岛了。”

狗屁善良。

或许这是示威？较劲？和我？金道勋觉得自己可能是在把人往坏了想，但是忍不住不上火。

“俊宇哥，我不喜欢软糖。”
一边吃着软糖一边硬邦邦地抛出一句话。杯里的红酒见了底，在桌子上找酒瓶时不经意间看到俊宇的手上戴了一枚戒指。

戴在右手的食指上，那是有什么含义来着？还是只是随便戴戴？难以形容这莫名其妙的在意和糟糕的直觉，金道勋又看了两眼那枚戒指，做工粗糙，毫无设计感可言，简直要昭告天下这是一枚出自一名门外汉之手的手工戒指。

恋爱综艺里经常会有的，做情侣手工戒指的约会，或许这哥哥也经历过了。

和谁？

金道勋站起来，手里的软糖包装袋被他攥得哗啦哗啦响。

“申惟哥现在在哪？”




*
长时间的恋爱会是给身体留下名为“习惯”的刻印的。

看到金道勋出现在露台的玻璃门外，还没等头脑动起来，手已经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觉得好笑，又很想叹气。申惟看着金道勋拉开门，那人看着比回来的时候还更生气，而且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酒。

“为什么又喝酒？你本来就这么喜欢酒吗？”还是没能忍住唠叨，语气也变得硬梆梆的。

“嗯喜欢。超级喜欢。比喜欢前男友还喜欢。”
金道勋坐到申惟对面的藤椅上，四肢展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申惟先生，您的理想型是怎样的人？”

“不会一喝得醉醺醺就演情景剧的人。”

把人从藤椅上拉起来，申惟带着金道勋站到露台边上，日落后济州岛的风带着凉意吹过来，让酒意消散了些，金道勋稍微打起精神，把视线放在申惟的一双手上。

“申惟先生，您会和约会对象配情侣戒指吗？”
虽然什么也没有看到，但也放不下心来。

原来是看到俊宇哥的戒指了。申惟一下就明白过来，“和俊宇哥去做过一次。”这样照实回答了。

“在哪里？”

“放在房间了。”

这答案，还算满意。金道勋靠过去，挨着申惟的肩膀。

“晶㬊哥，和我约会的时候也去做情侣戒指吧，我们不是没用过手工的嘛。”

“……有这个必要吗。”申惟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反正你总是会弄丢。”

第一次买的情侣戒指没用了三个月就被金道勋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抱怨说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弄丢，得到的回答是“只是戒指嘛我会再买给哥的”，申惟就没能说那是他做兼职攒了很久的钱又认真挑了很久才买的。在那之后也因为同样的理由总是频繁地更换情侣戒指，次数多了，就只当做不具意义的装饰物戴着了。

“哥……伤心了？”

小心地观察着申惟的脸色，金道勋想要辩解，但实在无话可说，要在这时候认错也实在太晚，别说申惟，就算是他自己也感受不到一点真诚。

不知道是谁用胶水把济州岛的风粘住，沉重的空气里，金道勋看着申惟，希望只是看着对方就可以得到一切的答案。

他比第一次见到申惟那时候已经长高了不少，不需要仰头就可以看见熟悉的侧脸，但却搞不清楚和那时相比，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到底有没有更靠近。

一瞬间就被不安感笼罩住。金道勋眼眶发热，借着酒劲用力拉住申惟衬衫的衣角，靠得更近，原本拿在手里的软糖袋子掉了下去，软糖洒了一地。

太近了。鼻息交融间都能闻到红酒的味道，身后是玻璃门，不管有谁经过都能看到他们现在的样子，但申惟没有后退，一步也没有。

嘴唇和嘴唇相贴的那一刻心脏简直乱了套了，轻轻碰了又分开，虽然很想把这变成一个真正的亲吻，但最后也只是轻轻咬了申惟的下唇，克制着没再深入下去，金道勋再次拉开两人的距离。

“……哥为什么不躲？这应该是违反节目规则的吧。难道要跟我一起被退宿吗。”
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动不动地等着申惟的回答。

“肢体接触……大概不算违反规则吧。”

避重就轻地回答了就蹲下来收拾地上掉的软糖，在更昏暗的地方控制表情。为什么不躲？本来是应该要躲的。但是，金道勋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

“接吻算是肢体接触？”金道勋猛地擦了一把眼睛，又变成怒气冲冲的样子，“呀申晶㬊，七个月，七个月里你变了好多啊？那个老顽固申晶㬊哪去了？是和谁一起玩才变得这么，这么开放了？”

啊又要被绕进去了。喝酒的是金道勋，现在头疼起来的却是申惟。

“既然不算违反规则，那在这里跟谁接吻都可以吗？你跟别人接吻了？”金道勋跟着蹲下来，怒视着申惟的脸。

都懒得去纠正金道勋对自己的称呼。申惟叹气，抬手在金道勋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怎么可能。”

所以只会和我接吻？当然了，也不想因为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感到高兴。金道勋捂住额头被弹的地方，低着头看申惟把五颜六色的软糖扔进袋子里，双眼逐渐失去焦距，更感到迷茫。

“我真的搞不懂申晶㬊。”他把脸埋进膝盖。“叫我来《换乘恋爱》我就跟着来了，因为想要复合，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不是吗？哥却对我忽冷忽热，让我混乱，明明知道只要稍微对我表达得再多一点我就会立刻跑过去的。每一次觉得哥好像还喜欢我的时候就会立刻推开我，却让我在这里听到说哥和别人是很坚固的关系这种话，是在报复我吗？”

现在在这里再想敷衍过去的话，金道勋大概就真的要哭了。现在说自己为什么要带他来《换乘恋爱》还不是时候，但可以确定的是——

“现在复合的话，我们会有什么不同吗？”

金道勋抬起头，眼珠上覆盖着泪水的薄壳，脆弱得好像只要眨眨眼就会立刻碎掉。
“那至少，至少哥要告诉我我们是为什么分手啊。知道问题我才知道该怎么解决不是吗？”

“问题你不是都知道吗？道勋呐，明明都说过的。”

“我昨天说的那些？还有戒指？晶㬊哥，不是每一次我都有好好解释吗？就算我大错特错，真的就因为这些跟我分手？还跑来这种节目折磨我？”金道勋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呼吸的速度变快了，因为哽咽话也说得磕磕绊绊。“真的是想报复我？就这么喜欢我因为哥而难过的样子吗？”

眼泪一下子不受控制地流下来，金道勋在一片模糊中看着申惟，感受到对方温暖的掌心贴过来，为自己擦掉眼泪。

在这时才又看清申惟的脸。他用晦暗不明的表情注视着自己，眼睛微微发红。

“你不也是这样吗？道勋呐。”

“……”

“享受着我嫉妒的样子，故意让我痛苦，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不是吗？”





*
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着？在军队的时候吗？跟来探望的申惟哥说了有同期对他很好，非常照顾他，在那一瞬间看到了申惟僵硬的表情，又听到申惟说“哥会对你更好的”，就知道了“啊原来哥是在吃醋啊”。那天晚上都没能睡好觉，回想着小时候只能看着申晶㬊的背影，不管看到他和谁在一块都没有立场过去插句话，那时的心情，再想到现在，简直快乐得要飘起来。

后来和申惟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更知道哥哥是非常容易嫉妒，独占欲很强的人。干脆故意漏接电话，发消息时透露自己在和新认识的男性朋友在一起，在街上被要联系方式也一定会告诉哥。在哥哥面前和崔英宰表现得亲近，让申惟知道自己和崔英宰关系紧密，甚至分手了还特意找崔英宰去给申惟打去电话。

他享受哥嫉妒的样子，故意让申惟痛苦，原来早就被看穿了。

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晶㬊哥会说我也在把他变成疯子。

金道勋的脸色一瞬间白得像张纸。

短信铃声突兀地打破这阵压抑的沉默，无视掉裤子口袋里手机的震动，申惟一手虚搂着金道勋的腰，半拖着让完全僵住的人站起来。

“不是为了让你这样才说这些的，道勋呐。”

他的拇指从金道勋不停扑闪，不安的睫毛上抚过。这才拿出手机确认信息。






一条来得最不凑巧的短信。

“现在，请所有出演者为自己的X选择明天的约会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