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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彬奎】季夏

*全文10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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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烈日,白色泛黄的衬衫,一半捲起的袖子,由上而下数的第二颗钮扣,不管是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的酒窝,还是那潮湿而闷热的教堂阁楼,或是青绿的葡萄,只要一我闭上眼,就会回到那年的夏日。

故事的开始,十八岁的夏天,我跟随姐姐回到那个小镇,起初,那里的一切事物都令我感到厌烦,不仅是因为讨厌这个季节,更多是过去在这个小镇里不好的回忆,直到我遇到了崔秀彬。

在巷子的入口拐角处,一家老旧书店,它深黄色的外墙褪色,铁制的白色窗框上沾满岁月的灰尘,原本应该是透亮的玻璃不知何时长满了一道道被风刮出来的细线,然而,一旦推开生锈的铁门,那里彷彿是另一个世界。

昏黄的灯光透过书架间的缝隙洒下,木质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地上还有放不下的诗捲,甚至爬梯边也满了杂志,墙上贴满了报纸剪报和手写的书摘,充满着浓厚的纸张香。

燥热的夏日里,书店内的空气彷佛凝结成一片闷热的迷雾,书籍的香气似乎也因此变得沉闷而没有生气,一抹橙色的阳光轻柔洒在每一本书上,崔秀彬漫步于书店的每个角落,试图找寻一些逃避酷暑的慰借。

他坐在角落龟裂的墨绿色沙发,每一个裂痕都记载着无数人阅读的时光,老旧的风扇在一旁转动,散发出悠久的油漆味和规律的机械声,崔秀彬一头乌黑清爽的短发在夏日的汗水中微微湿润,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头,他的指尖在书页间滑过。

我回到这个小镇后,对这里的一切充满厌恶,讨厌阳光,讨厌蝉鸣,讨厌熙熙攘攘的人潮。可是当我看见了崔秀彬,他像阳光而不刺眼,在我身上落下了光影,我望着遥不可及的蓝天,他是近在咫尺的温柔。

我趴在阳台,偷偷望着那栋老旧的房子,它的外观沾满了岁月的痕迹,窗户的玻璃上布满了灰尘,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十年,我既羡慕又嫉妒,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青春期。

乌的头发,白衬衫,阳光打在他身上,崔秀彬从屋子里走出推开浅蓝色掉漆的门。

黄昏降临,他又将书籍一本本的放回书架,视线随着他的步伐移动,他步出书店,沿着街道往上走,走进蓝色的铁门,回到了他的家。

吵杂的餐桌上,崔秀彬的安静格外突兀。

我们今天得以坐在这享用食物,是因您的独生爱子耶稣基督……

一桌子不认识的邻居,他们的祷告宛如机械般的礼仪,整齐而缺乏情感,彷彿是一场刀山火海,压抑且沉重,崔秀彬在客厅的一角,格格不入。

崔秀彬全家都是基督徒,但他不同,因为读了太多书了,他讨厌那些圣经里的文字,那是一本没有感情的书,他视它们如同乏味的课业,而非启发灵魂的神圣典籍。

他说过的,他讨厌那些大人,敢怒不敢言,所有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思想,他也不好说什么。

祷告结束,崔秀彬取了一串新鲜的青葡萄,彷彿握住属于自己的宁静,他轻快的步上阁楼的卧室,告别一切与他无关的争吵。

他跟我说过,他会把自己藏起来,藏到房间里,且让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他不喜欢被注视,不喜欢成为焦点,他会躲在阁楼吃着葡萄,看着一本又一本的书,等待时间的流逝。直到楼下的吵闹声渐渐消失,他就会知道,那些不请自来的邻居们都走了,他才会漫悠悠的下楼,看着餐桌上特别为自己保留的剩菜剩饭,坐下大快朵颐一番。

隔天,烈日当空,崔秀彬挑了三四本书,计划着在书店的沙发上渡过这个炎热的夏日,但他所熟悉的墨绿色沙发上却坐着一个陌生的面孔。

他后来告诉我,第一眼见到我时,觉得我真的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高挺的鼻樑,棕色的每一根发丝,皮肤白如雪,透着微微的玉泽,血管在其下若隐若现,彩色的青紫交织,青筋凸起,他说我像中世纪油画里的王子。

崔秀彬看着,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重新挑了一本书,小心翼翼地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我知道崔秀彬在看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但我努力闭紧着眼假装睡着。

这种感觉很奇妙,我多希望他注意到我,或看我一眼也好,我开始分不清是恨还是爱,青春期的孩子都这样,莫名其妙讨厌一个人,又莫名其妙喜欢一个人。彷彿一场期待已久的梦境逐将逼近,对我来说,他是一本尚未阅读的篇章,一直等待着被发现。

崔秀彬凝视着少年静趴在钢琴上的脸庞,头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内心深处的慾望促使崔秀彬不自觉的伸出手。手停在半空中,被看不见的力量阻挡,手不自然的颤动,犹豫着是否触碰那近在眼前的禁果,打破这片宁静的梦幻。

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柔软的发丝时,内心的纠结彷彿也被一一解开,崔秀彬感受到少年脸庞的温度。

睫毛微微颤动,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光影间闪烁,崔秀彬彷彿从梦境中清醒,望着这位少年。

“我……是崔秀彬。” 他的身子颤的一下,尴尬的伸出右手。

“崔杋圭。” 我简短的回复并搭上崔秀彬的右手。

这是我第一次触碰他,我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体温,而不是在远处悄悄的打量他,我看着他的脸,在这之前我已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场景。很好,就是这样,我迫不及待想跟他熟悉起来。

阳光透过树荫洒在道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沿途的小石子染上金黄色的烈日,今天的空气格外闷热,回家的路也格外漫长,两旁的树被风吹的发出树叶碰撞的声音。

我们并肩走着,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踩在不规则的路面上,思考着下一个脚印该放在哪,声音在空气中凝结,害怕打破这层微妙的氛围。

崔秀彬嘴角微微抿着,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流露太多情感。

这份悸动能永存吗?

到了崔秀彬家门口,褪色老旧的蓝色铁门里传出那些大人们的欢声笑语,与他们的宁静截然不同。

“要留下来吃晚餐吗?”

或许他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实在荒谬吧,我们在这之前甚至没有正式的见面过。

“不了。” 我说。

从那天在书店第一次遇见崔秀彬到现在,两人说的话也不超过两句,我怎么能就这样答应他,别自顾自的太看重自己的那份悸动了。

崔秀彬进入屋子,留下我一个人独自站在门外。我倚靠在门边的墙上,大口喘着气,感觉心脏急促地跳动,是那份悸动逐渐失控。

我到底在追求什么,想从崔秀彬身上得到什么。

我每天都会到书店里看你,不为了什么,就是看你,因为你对我来说是神圣的,你让我看见了从前的我。我这个人很矛盾,起初我嫉妒你拥有家庭,狡猾的心理让我想接近你,可是当我发现你与我相似时,我迫不及待的想认识你,想了解你。

阳光依旧洒落在书店的橱窗上,映照着楼梯上的尘埃,崔秀彬依旧站在书架前,手中捧着一本本的诗集。书店的门口传来了悦耳的铃声,我走进书店,在各个书架间游走,眼神一直注意着崔秀彬,我穿过书海,在书和书间窥看,凌乱的步伐试图掩饰心跳。

我过了很久才知道,原来那时我们都在互相试探。

我在他身边坐下,手里捧着一本书,事实上,我的眼睛并没有停留在书本上。心情莫名烦躁,让我无法集中注意力,我渴望着了解更多关于崔秀彬的事。可笑的是,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我喜欢崔秀彬,但对他的好奇心却是无法压抑的。

“别看了,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抬头看着他,他或许知道我根本读不进书了。

我的手紧紧勾着崔秀彬,穿越碎石铺成的小径,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田园,微风拂过,草丛间彷彿跳动着微弱的阳光,我们在阳光下奔跑。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大地上,绕过老旧且长满青苔的喷水池,差不多是一个小池塘的大小,正中间是喷水的台座,这是一片废弃弃的葡萄园。崔秀彬伸手摘下一颗翠绿如绿宝石般晶莹剔透的葡萄,像一幅油画一样,朦朦胧胧的,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我也学着摘下一颗轻轻的放进嘴里葡萄的清甜在舌尖化开。

“怎么样?很甜吧。” 他问。

我的视线聚焦在崔秀彬脸上,一瞬间看清了他额前的碎发,他的眼眸,他脸上浅浅的酒窝。

“很甜。” 

我们转身朝着葡萄园深处走去。

“跟着我。” 

穿越葡萄园的草丛,每一阵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花香和草地的清新。

我们穿过一片葡萄树丛,来到了葡萄园的深处,一座古老的石亭出现在眼前,石亭四周长满了爬山虎,葡萄树丛在石亭周围交织,结出的葡萄沉甸甸地垂挂在藤蔓上。

现在回想起来,我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也曾彻夜未眠的想过回到这个充满回忆的小镇,但为什么在这么多年后我又不敢。我怕见不到那个老旧的书店,见不到那个我们第一次接吻的巷弄,见不到荒废已久的葡萄园,但我更害怕见到崔秀彬,如果他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有了车,有了房,如果他不记得我了,我又该怎么办。这一切,在每个盛夏的夜晚我都要经历一次又一次,永无止境。

喷水池旁,风吹着着水珠飘洒在我们脸上。

崔秀彬卷起裤尾,小心翼翼地踩进了水池。

“过来啊!”

我犹豫片刻,把裤尾捲起,踩进冰凉的喷水池,水滴顺着我的双腿缓缓滑下,喷水池中水花四溅,夏日的炎热仿佛在这一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们在水池中嬉戏,忘却了时间的流逝,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一片星空,很美,我在崔秀彬身上感受到青春该有的样子,他自由、潇洒、不受拘束,他热爱所有事物,看书、写作、弹琴,他热爱生活,他所有的一切都在吸引我,内心开始动摇。

我和崔秀彬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在路灯的投射下我和崔秀彬的影子在路面上拉得很长,我的影子则笨拙地模仿着他的步伐,努力追赶却总是差了一步。

我随着他走到家门前,他又邀请我和他恭敬晚餐,这次我答应了,其实还是很害怕的,但我更渴望呆在他身边。

这个原本属于我的家,我原本也是那么的幸福,可是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相爱的人互相背叛,孩子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各自有了新的家庭,而我和姐姐的存在成了累赘,这个家里的回忆随着离去的人们被一一抹平,最终我们失去了一切,一部相机成了我们最后的希望。

我喜欢看着我姐姐拍照,专注的时候,很帅气,那与爸妈不同,那是拼了命也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坚定,我开始跟着她在每个城市穿梭,为了生活。后来我也存了钱后买了一台相机,我喜欢拍各种风景,但更喜欢拍她,一个摄影师在捕捉别人的同时,有人发现了她,为她拍下最美的照片,所以她很开心,会对着我笑,摸着我的头,说她很幸福,所以我也是。

再次回到这个小镇,我情不自禁走到那个曾经属于我的家,我不知道是谁夺走了它,我只知道里面传来欢声笑语,这让我觉得忌妒,凭什么曾经属于我的家让我无法踏入,那一家我不认识的人其乐融融,而我只能在回忆中捉摸着曾经的幸福,窗外透出温暖的光芒,仿佛在调侃我的过去,而如今,我只剩下了一台相机。

某天,我看到了崔秀彬,或许是因为相似,所以好奇,拼命的想了解更多,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过去的我重新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他孤独,却又对生命中所有事物充满热情,都让我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样子。

在夏天的第一阵吹来时,我们的故事就开始了,当我看到崔秀彬坐在我在十几年前也曾经坐的墨绿色沙发上,我开始有意在他经常出现的地方露面,假装像是上帝安排的相遇那样,我刻意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我的内心告诉我,我迫切地期待着他的注意。

那天我在教堂弹着钢琴,我注意到崔秀彬,我故意趴在钢琴上,闭着眼,我能感受到他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我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如灼热的光束,凝视着我静卧在钢琴上的脸庞,我知道他的手在靠近我,我心跳很快,身体在发热,他的指尖触碰到我柔软的发丝和脸庞。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一切似乎与我想象的截然不同,他并非我想象中的开朗,也不像我所期待的那样洒脱。崔秀彬一言不发地坐在餐桌前,我注意到他在祈祷时实际上在发呆,邻居们的问话让他想逃避一切,他和我说想离开,我点了点头。

他拉着我的手,我们穿梭在拥挤的街道,街边摊位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各种香气在空气中,小贩们吆喝着自己的货品,招揽着路过的行人。我感受到身边人流涌动,身上不时被碰撞。橘黄色的灯光下,人潮汹湧的市集,我全身上下的感官都不由自主的湧向他,他微微笑看着我,他凌乱的头发,酒窝,白皙的皮肤。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断的问我自己,我到底怎么了,因为崔秀彬,每天都变得如此不同,整个宇宙都在他的存在下转动。

后来,我爱上了崔秀彬。

我拿起相机,记录下每一次到访的陌生城市的旅程,晚霞如火焰般绚烂,染红了整个天际。海洋在夕阳的映衬下,波光粼粼,是无尽的宝石海洋。天空是一幅抽象的画作,色彩斑斓,从深邃的蓝色过渡到温暖的橙黄。太阳慢慢西沉,洒下金色的馀晖,照亮了整个城市,让建筑物和街道都笼罩在温暖的光芒中。

我对着崔秀彬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在他微笑时,在他熟睡时,在他看书时,我想要把这些美好的时刻永远地珍藏在相片中,好让我可以在离别后的每个夜晚,都能够依偎在相片旁,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独特而美好,我没办法控制自己迷恋他,我愿意将他的一切都珍藏在心底,直到永远。

我趴在草地上看着书,崔秀彬在我身边躺着,他闭着眼,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的皮肤很白,嘴唇很粉,我承认一开始对崔秀彬有兴趣也包含了他这张脸。我不知该如何言语我第一次见到崔秀彬的心情,我身高一米八,不管是在同龄人还是哪里,这都算是很高了,平时我都需要低头俯视别人,或弯腰听他们说话,能平视已经是很少见了。当我遇到崔秀彬,一米八的我竟然要仰望一个男孩子,那种感觉让我觉得很有安全感。

“即使这只是一场梦,我们仍会在梦中相遇,这会成为我永远的记忆。”

我一边念着书里女主角的台词,轻抚着崔秀彬的头发,露出额头,我盯着他的唇。

此起彼落的蝉鸣让我心乱,有种想吻上去的冲动,我知道这代表什么,但我克制住了。

夕阳西下,天空的云朵染上了粉色和金色的光芒,晚霞如同一幅绚丽的画捲展开在我们眼前。微风轻拂,草地在风中摇曳,绿油油的草叶随风飘舞,我们翻过山丘,追寻晚霞。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个暑假就快要结束了,而我离开的日子逐日逼近。

我们爬上教堂的阁楼,那里有一扇玻璃花窗,阳光透过玻璃在室内投下五彩的光影,地上摆着一张老旧的床铺,还有一个木质的桌子,上面有一点灰尘,但应该是有定期打扫,所以桌子和地板都有擦拭过的痕迹。

气氛说不出来的很微妙,阁楼很闷,很热,阳光打在木质地板上,金黄色的粉尘漂浮在空气中。

我爱崔秀彬,这一点我很确定,遇到你后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我无法停止想你,每天,日复一日,我到书店里,为了看你,以确保你在那里,永远在那里。

我们推开布满灰尘的窗子,探出头,俯视整个小镇,微风吹拂着我们的脸,头发在风中飘逸,湛蓝的天空上飘着一片片的云朵。

这已经是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这样盯着他了,好像我的每个眼神都在对他告白,崔秀彬肯定知道我想说什么,只是他在逃避罢了。他挠了挠头,俯瞰这个小镇,他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他知道这份爱无法被承认,更无法被实现,于是,他选择了躲避我的爱,避免我们之间更深的牵绊。

但我无法忍受这样的结局,我猛地抓住了崔秀彬的衬衫,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崔杋圭,别这样。”

他还是装作不知道。

当我试图握住崔秀彬的手时,他突然用力地推开了我的手,我失去了平衡,向后撞到了身后的柜子。

我抓住他的衬衫,力道过大,扣子被扯了下来,掉落在地板上。崔秀彬看着扣子,眼神很古怪,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匆匆地转身离开,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阁楼上。

我伸手去捡地上那颗闪闪发光的透明钮扣,上面还有断掉的棉线,我捡起对着阳光打量着这颗钮扣,不怎么特别,但是因为是崔秀彬的,所以很珍贵,我攥紧手心,把它放进口袋。

傍晚他来找我了,我们谁也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去了他家,或许我该跟他道歉,我不该那么冲动的,或许我们真的只适合当朋友,我不该那么执着,我只是让事情变得复杂。

我坐在他的床上,刚想开口,他搂着我把头埋进我的胸口。

“你别走好吗……”

崔秀彬,当我离开后,每当你感到孤独的夜晚,请躺在这张床上,我曾经躺过的床。当太阳落下,当星星闪烁,请相信,我会永远与你同在。即使我们无法在一起,但我们的回忆和情感将永远存在于这片星空中,我们会共同经历每一个孤寂的夜晚,每一个悲伤的时刻,我们的爱永远在时光中流淌,直到死亡。

我们沿着街道走到市集,音乐欢快地响起,人们随着节奏起舞,欢笑声此起彼落。那天我们喝了很多酒,他把我拉到旁边的小巷子里,因为喝了太多,整个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我们踉跄着走向旁边的小巷,我头晕得厉害,几乎无法分辨方向。

“你醉了吗?”

崔秀彬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努力想回答,但口齿不清,我只能摇摇头,一片混沌中,下一刻我感受到他的唇吻上了我的唇,我不禁情不自禁地将身子靠近他,迎接更多的吻。

他把我拥入怀中,紧紧的抱着我,像是从今以后再也无法拥抱我那样,我感觉世界天旋地转,无法呼吸,因为酒精的作用,头晕,想吐,我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感受到崔秀彬在抱我,亲吻我的唇。

我已经喝的晕头转向,意识模糊,但我感受到了他的唇,感受到他的爱,深深地感受到,我拥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我不知道我们拥抱了多久,我只知道我有多想将时间停留在这一刻,我不想失去他,我只能短暂的拥有他。

那晚我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家的,一睁眼就发现我躺在床上。

该死的酒精,我无法聚焦我的视线,看不清床头花瓶里的鲜花是三多还是五朵,我缓缓的走下床,头痛,脑子里充满昨夜广场播放的古典乐和人的说话声。

头痛稍缓,我只想赶紧见到崔秀彬,想告诉他我有多爱他,当他亲吻我的时候我有多幸福。

今天很难得的下了雨,阳光伴随着雨一同洒下来,我坐在书店的沙发上,崔秀彬坐在对面,我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书本挡住了我的半张脸,可是崔秀彬却没做出什么行动,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面墙。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依旧低头看着书,难道他想就这样装作那一切只是一场梦吗?

“怎么了?”

崔秀彬终于开口了,他的眼神在逃避我。

“我不想呆在室内。”

崔秀彬,如果你想装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或是一遍又一遍无视我的目光,不论你是否爱我,或者你不愿意向我表达你的爱,拜托,就这一次,看着我的眼睛,直视我,面对我,请不要拒绝我。

雨很大,太阳也很大,我闭着眼抬头仰望天空,任由雨水拍打在我脸上,胸口的压迫感仍在,但比刚才好了许多,我们穿过无人的街道,水坑溅起水花,雨水飞溅,太阳也在努力穿透云层。

一路上几乎一个人也没有,我们沿着街道一路下到中间的广场,平时周围有很多小摊贩也都收了,我跑到广场中央,摊开手向着崔秀彬,他看着我的眼睛,就像我看他那样,他轻轻的将我拥入怀中。

我们翻过木制的栅栏,雨水填满了草地,雨越下越大,天空变得灰蒙蒙的,跟我的心情一样,是该说,还是不说?我把鞋子脱了,脚踩在冰凉的水坑里,我们在雨中肆无忌惮的奔跑,大叫,我发洩着这几天内心所积攒的负面情绪。

午后暴雨的第一声雷鸣响起,我继续往山丘上走去,我觉得我被困住了,被困在午后的暴雨里,被困在乌云笼罩的天空下,感官开始变得敏感,雨水不停拍打在背上的声音,天空打下蓝紫色的闪电,风伴随着雨在空中飞舞。

“崔杋圭…崔杋圭!”

“我想我们该走了。”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内心不由的涌起千万个犹豫和思绪,崔秀彬也看着我微微皱眉,他知道我想做什么,我无法在继续保持理智了,我的心跳声在耳边呼啸,手颤抖着,我朝着他的方向走去,摸着他的脸想吻他,他把我推开了。

“崔杋圭,不,我们不能这样。”

“崔秀彬,拜讬,我爱你,从看到你的第一眼。”

“不。”

我停下,看着他,努力忍者眼泪,雨水遮挡了我的视线,雨水和闷热的空气像是一层厚重的毯子,我无法顺利地呼吸。

“我们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你知道我爱你,你一直都知道,喝醉那晚,你吻我了,我无法继续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没了你我活不下去。”

“停,停下。”

“你必须给我答案。”

我撕声裂肺的说着,眼泪夹杂着雨水,我很难过,很伤心,很生气,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为什么吻我。我把我的一切毫无保留的给了你,我知道我不能改变什么,我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你听我说!”

他对我大吼,甚至压过了倾盆大雨拍打在草地的声音。

“我爱你。”

“崔杋圭,我也爱你,但是…” 他顿了顿。

“我爱你,崔秀彬。”

“你可能不理解,但是我没办法,我必须爱上一个女人,和她结婚,然后我们会有一个孩子,我无法承诺你任何事情,因为最终我们仍会分开,这会让你受伤,对你和我都不好。”

“而且...我才十九岁,我父母...”

这些话让我窒息,我喘不过气,我的思绪很乱,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我该做什么,我该说什么,我该怎么办,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知道了。”

没等他说完,我转身离开了崔秀彬。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要是一开始没有沦陷于你就好了,明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可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持续不断的雨,永无止境的雨,即便阳光穿透云层,我仍被淹没在这片夏日雨水的怀抱中。

我独自在客厅的躺椅上坐了好几个小时,坐了又躺,躺了又坐,恐惧和忧郁的情绪袭来,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无比难受,我无法入睡,每一个声音都像是在嘲笑着我的绝望,直到看见穿着雨衣的姐姐回到家。

她一直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当然,她可是我姐姐。她走近我身边,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我感觉我像一个淋湿的小狗,眼泪再也无法控制,一滴又一滴地滑落,我崩溃的大哭。

“我……”

我发不出一点声音,好伤心,好难过,姐姐把我的头搂进她怀里。

“崔秀彬……我真的很爱崔秀彬……”

“我知道。”

我知道崔秀彬一家都是基督徒,我知道他们的禁忌是什么,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接近崔秀彬,可是我有错吗?我只是很爱他,太爱他了,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我摸着胸前用红色细绳串起来的钮扣,因为知道要失去,所以拼命的想抓住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要离开的前一天,我去了书店。

“是你……”

崔秀彬在书店等着我。

“是我。”

“你希望我离开吗?” 我问道。

“为什么这样说?”

我盯着他,没有回答。

崔秀彬静静地坐在那墨绿色的沙发上,我凝视着他,心中充满着复杂的情绪,喉头一阵发堵,不愿让泪水流下。然而,脑海中的画面却如此清晰,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刻在脑海里,美好的回忆使我更加悲伤。

“崔杋圭,对不起,我也爱你,只是,我不能,你知道为什么。”

崔秀彬静静地坐在那墨绿色的沙发上,他的话语在我心中回荡,生气、愤怒、难过、悲伤。我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但无法掩盖内心的痛楚。

“你爱我?”

你真的爱我吗?如果你真的爱,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的推开我?

“抱一下?” 

那天他依旧穿着白色的衬衫,只是上面少了第二颗钮扣。

有个说法,只要拿到喜欢的人衣服上的第二颗钮扣就能得到祝福,这是崔秀彬的祝福呢...

我把头埋进他的脖颈,我不想离开他,我已经用了一切办法让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更长,那种脱力的无助感袭捲我的胸腔到我的腹部,所有美好的记忆成为利刃使我悲伤。

离开的那一天,我再次泪如泉涌。我深知回到这个小镇,在接下来的三四年里绝对是不可能的,我坐在后座,凝望右边的车窗,那个充满回忆的夏日渐行渐远,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如果可以,你想留下吗?” 姐姐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我不想,我要是留下来了,会不会让崔秀彬很痛苦,会不会让我很痛苦,我也不理解我想要什么,自从爱上崔秀彬后,好像我走的每一步都是错的。

崔秀彬在纸条上留了他的电话和他家的地址,说我随时可以给他写信,也可以打电话给他,可我从来没有联络他,因为我害怕,我给他写了好多好多的信,可是我不敢寄出去,我害怕到头来我只是一个人自作多情的爱着他。

大概是两年后了吧,姐姐在工作时遇到了真爱,那个哥哥对她很好,那么多年来姐姐一个人照顾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独自一人撑起整个家,她也需要被爱,她跟那个哥哥在一起时,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她也不需要再奔波于各个城市,终于有个真正的家了。

姐姐结婚后我选择离开他们,我到一个城市定居下来,且我决定回去读书,阅读和学习可以短暂的让我忘记那些痛苦,我也在学校附近打工,赚些生活费,大学毕业之后我找了一个不错且稳定的工作,日子逐渐进入正轨,但如今,我好像永远忘不掉,我永远无法从那段记忆里走出来,我忘不掉他。

我也不是没试着开启一段新的恋情,麻醉自己,那年我什么都不懂,我也害怕,无所适从,为什么我和别人不同。我和女人交往过,她们每一个都很善良,女孩子的美是看不见的,我能感受的到,发自内心的美。但并没有得到爱,我认为我喜欢的是男人,我是个同性恋吧,所以我一次次逼迫自己恋爱,我渴望被爱,但却感受不到,跟崔秀彬分别之后,谁都无法真正触动我内心的情感。

我回到家就疯了似的把所有柜子都翻了遍,终于找到那本书,里面夹着的相片也一同落下,那个被尘封已久的记忆也再次被唤醒,那一张张的照片,全是崔秀彬,照片里的他对着我笑,我翻出那台旧相机,更多的记忆袭捲而来,那晚我彻夜未眠。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或者我该做什么,难道我要这样每天都沦陷在那十年前的记忆里吗,或许我们都该放过彼此了。

我翻出了崔秀彬当年给我留的电话,我看着号码,内心挣扎了好久,最后还是拨通了。

“喂?”

是崔秀彬,过了十年,回忆依旧很清晰,我马上就听出是他的声音,我没敢说话,我用手紧紧摀住嘴,深怕发出一丝声响。

“喂,找谁?”

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说,我想说我过的多好,过的多糟,我不知道在那之后他是否遇到了他更爱的人,还是他发现他对我的爱只不过是被夏天的燥热冲昏了头。但是崔秀彬,不论你是否有了更让你迷恋的爱人,或者已经结婚生子,我都不会怨你。

我躺在床上,凝望着天花板,仿佛十年前我曾在他的床上度过的那段时光又一次重现在眼前。

当他第一次触碰我时,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对我说过的话,当我们第一次接吻时,他的唇,他的手,他的体温,他唯一留给我的只有那场夏天的爱恋,和他衬衫上的第二颗钮扣。

下一次我们四目相对时,请别拒绝我。

夏天还会再来,但十八岁的夏天不会再来了,午后果园的树荫下,发狂似的蝉鸣,我多希望时间可以倒退,我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一切。

如梦初醒,一切就像一场真实的梦,一场很漫长的梦,一场睡不醒的梦,就像坠入深海,窒息而死。

如果你问我,在那之后呢?

在那之后,我回到这个小镇,感受着一切,闭上眼,微风吹拂,我回到了那年的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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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被你看光了,去看看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