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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AI时代的技术依赖与设计哲学的转变”

(期刊)中国艺术2024(02)文献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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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谈“AI时代的技术依赖与设计哲学的转变”

    摘要:在AI时代,无论对于设计师还是设计的受众,技术依赖都已成为必然。但是作为设计研究者,有必要对这种技术依赖进行一种设计哲学的反思和批判。我们需要让技术服务于人的需求,而不是让技术审美反过来对设计哲学和设计师的思想形成控制。在这个意义上,法兰克福学派对于现代主义的批判仍有现实意义,即越是在技术快速发展和广泛应用的时代,越需要强调手工、工艺、思想在设计实践中的价值。

    Talking about "Technological Dependence and Changes in Design Philosophy in the AI Era"

    • Zhu Shuai

    不久之前,笔者撰写完成了《人工智能时代的设计美学变革》一文(原载《中国文艺评论》2023年第10期),本已“卑之无甚高论”,但深感人工智能时代有重提手工和设计哲学的必要,加之近来由于“Sora”等人工智能文字生成视频大模型工具的问世,又掀起了艺术领域关于人工智能讨论的新高潮,遂短时间内就此话题再次发言。

    从字面上看,与设计活动相关的“技术依赖”指的是甲方(企事业单位、各网络平台、传统广告主等)对设计的需求逐渐从对设计师和设计公司的依赖,转向了对AIGC(Artificial Intelligence-Generated Content,人工智能生成内容)等技术的依赖。这种转变使得很多传统的设计工作被人工智能所取代,引发了人们对技术的恐惧。这正像工业革命之初大量传统工人的手工作业被机器化大生产所取代一样,虽然很难被当时的人们所接受,甚至还发生过工人捣毁纺织机的事情,但效率的提升、成本的降低、生产的便捷终究是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没有人能够阻挡这一切。

    图1 传统土楼

    当然,机械取代手工在带来一系列便利的同时,也导致人们的审美从手工业时代的“千差万别”(由手工制作的随机性造成)转变为工业时代的“千篇一律”(由机器制造的规范性造成)。以建筑为例,传统社会中的建筑有因地制宜的特点。例如,北方的四合院、窑洞,南方的吊脚楼、土楼等。这些建筑形式的产生,并非形式至上,而是结合地方气候、地貌、历史、风俗、文化等因素的因应产物。然而在机械化的工业时代,这一切都被预制建筑材料、玻璃幕墙、钢筋混凝土等现代性的技术产物所取代,造成今天全球建筑形式高度同质化的现象。再以服饰为例,我国的传统服饰和民族服饰都有量体裁衣的特征,而现代社会中的服装定制却成了奢侈品。这种转变使人们的审美在不知不觉中从“个性”转向了“共性”,从“有机”变为了“机械”,从“装饰至上”转变为“功能崇拜”。最终,这种转变改变了“美”的定义,让“美”从传统意义上对自然万物的模拟转变为对于机器和机械的崇拜,从而塑造了一整套由包豪斯所定义的“现代主义美学法则”。如今,面对这种千篇一律的机械审美,人们开始提出“重振手工”“工匠精神”等口号。

    然而好景不长,如今最可怕的不是用户对于设计行为的“技术依赖”,而是设计师对于自身工作的“技术依赖”。这让设计师失去了最宝贵的“手艺”,变成了生产流水线上的拼装工人。就像今天的很多修车工,已经并不懂得真正的“维修”,其工作仅仅是“换件”;今天的书籍设计师也很少再画手工的插图,而仅仅懂得点、线、面这种机械形式语言和印刷工艺一样。换言之,过去的设计师是“思想”决定“工具”,今天则反过来被“工具”所制约,并且在未来很可能还要变本加厉。这不仅进一步造成了审美的千篇一律,让本该为人服务的人工智能技术反过来定义了审美法则,而且让设计师被技术所利用,彻底在不知不觉中沦为技术的奴隶,“温水煮青蛙”地去被迫接受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能)的新美学。

    在笔者看来,人工智能所带来的设计行业变革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计算机辅助设计兴起以来对传统手工设计的冲击,其至少是自PS、AI等设计软件在设计界普遍应用以来最彻底的一次技术革命。然而,计算机辅助设计必然也影响了设计师的创作过程。例如,传统意义上的手工设计有很多“随机”的东西,更多时候需要靠手绘,甚至并不需要借助尺规等画图工具,因此每个设计师的设计方案总有个性方面的差别;但计算机软件的命令和工具是有限的,设计师头脑中的想法要借助这些命令和工具来实现,难免在有限的选择下出现同质化的问题,这样就会体现出“人云亦云”“机器主导”的特征。我们不否认一些优秀的设计师可以熟练运用软件来实现自己的设计目标,但其所使用的设计语言已经不可避免地属于机器语言了。使用计算机软件设计的作品,用法兰克福学派的话来说,就是“失去了传统手工设计的唯一性和光环,成了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例如,今天的书籍封面设计越来越多地用图片和简单的几何形体取代了20世纪80年代以前的手绘,这使得人们在越来越接受现代性审美的同时,感受不到手艺人和工匠的温存。

    图2(上)鲁迅以手写字体设计的《萌芽月刊》封面

    图3(下)鲁迅设计的《心的探险》(高长虹著)封面

    然而,无论如何,在运用计算机软件的设计行为中,软件只是一种工具,即便它能提高工作效率,但所能够解决的问题也是有限的。曾经有设计师把从手工制图到软件制图的这个过程称作“换笔”,即从制图笔换成计算机软件。2006年,笔者赴原上海广告装潢公司采访时,也有老设计师把这个过程形象化地描述为“扔掉油漆桶”。众所周知,传统的绘图工具如铅笔、毛笔、油画笔、马克笔等,都各有独特的表现效果,艺术家需要熟练掌握和灵活运用。这一次“换笔”虽然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设计师的表现力,即以往设计师擅长的手绘语言转为软件语言,但除丰富了表现形式外,并没有引发太大的震动。然而,这也导致原先擅长手工插图设计的设计师的这一技能逐渐退化了。这在书籍装帧领域表现得尤为明显:曾经为书籍装帧设计师所兼擅的“封面设计”和“插图设计”在今天逐渐分工成为两种职业。

    图4(上)《王羲之行书兰亭序》卷(局部,传唐褚遂良摹本)故宫博物院藏

    图5(下左)清拓《兰亭八柱帖》褚遂良摹兰亭序故宫博物院藏

    但近期以来人工智能技术对艺术设计的冲击就不一样了。如果说此前PS、AI等软件的兴起最多可以比喻为让设计师“换笔”,或者为设计师提供更便捷的、数字化的表现方式的话,那么此次AIGC等人工智能技术冲击设计业的革命口号则变成了“让设计师彻底失业”。从教育的角度来看,尽管设计软件兴起的那个时期学校有许多电脑辅助设计、软件应用之类的课程,但那时的学科基础依旧是艺术,人们认为“学设计”自然是“学艺术”。今天的设计学则已成为“可授予工学、艺术学学位”的交叉学科,不但被移出艺术学的门类,而且将“工学”置于“艺术学”之前。这已经不难看出其中“脱艺术化”的趋势和倾向。换言之,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讨论的已经不再是“AI如何影响设计师的创作过程”,而是“AI时代设计师是否还有存在价值”?

    图6(下右)清拓《兰亭八柱帖》虞世南临兰亭序故宫博物院藏

    当然,现阶段来讨论这个问题还有些危言耸听。一方面,我们不难看到,至少在目前AI所能替代的还只是一部分中低端的设计服务,而这种设计服务所迎合的基本上还是小微企业的设计需求。至于大型的设计领域和重要场合的设计,AI设计还是无法占领的。另一方面,目前AI还是需要靠输入指令来完成各种设计任务,而这个指令是人类语言,且不能过于复杂。不管是在商场还是在居家、驾驶、数字通信等场合中,我们都免不了和人工智能“对话”,此时我们不得不改变日常的语言习惯,换用一种更简单、直白的“机器听得懂”的语言。我们对于各种AI工具和平台的操作也是如此,要尽可能让语言简单,便于机器理解,以力求生成更准确的作品。但是,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在不久的将来其全方位地占领人类设计领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广泛应用,我们的日常语言是否最终也会堕落成一种简单的、能让机器听懂的模式,亦未可知。

    所以,AI技术对于传统设计师设计过程的影响无疑是深远的。这种影响首先存在于生成方式的“人机交互”中。以往设计师对于工具是掌握和使用,即人驱动工具;现在则是“人机对话”,即机器和人有了平等的地位,人甚至可以“爱”上机器,如电影《她》(Her)所表现的。而在很多人看来,这最终将发展为工具驱动人。其次,存在于人类设计师对于机器的模仿和借鉴之中。比如,现在很多人写各种体裁的文章,或许并不会直接让机器生成,但很可能会让机器生成之后再进行思路的借鉴、洗稿、引用等,这会慢慢地让机器对人的模仿让位于人对机器的模仿。图形、视频亦复如是,以至于正在塑造未来机器决定时代审美风格的局面。最后,随着机器学习和大模型等技术的不断进步,未来人类的设计工作或许会全部交给人工智能进行。至此,人类的“设计师”彻底沦为专门的“人机对话师”,就像很多汽车维修工不再会修车,只会换件那样。那时,AI将形成自己的语法规则和审美“霸权”,人类则可能会生活在一个逐步异化的世界里而不自知。

    笔者想到有关行书作品《兰亭序》的故事。众所周知,东晋书法家王羲之的《兰亭序》真迹已久佚不存,今天我们能够看到的各种墨迹、刻本多是唐代书家创作的复制品。乾隆年间,这些复制品曾被摹勒到八根石柱上,被称作“兰亭八柱”(现移入北京中山公园内)。根据历代书论家的评价,相比失传的原作,“兰亭八柱”各有所长:有的在字距上最接近,有的则在行距上最接近;有的是在墨法上最接近,有的则在字体结构方面最接近。在笔者多年前参加过的一次设计学学术会议上,一位计算机领域的专家谈到自己的团队正在用人工智能技术复原《兰亭序》原作。这位专家就想到了用“风格迁移”的计算机技术来生成一个最接近原作的《兰亭序》。目前为止,这位专家的成果一直没有面世。笔者作为书法爱好者,却深知《兰亭序》之所以成为“天下第一行书”,就在于它的多元化、偶然性、随机性的特征。可以说,每个书法家心中都有自己的“兰亭序”,而不是整齐划一的“电脑字库”。换言之,即便这位专家的《兰亭序》(最接近原作本)能够生成,遑论其是否是人们心目中最理想的范本,笔者认为至少也会失去很多“书法之为书法”的艺术趣味吧!

    因此,在“数智时代”的背景下,重提“设计哲学”显得尤为重要,以为技术的发展注入一些冷静的思考,确保设计始终维系一种清醒的人文制衡。机器的产生和应用确实让世界趋向于同质化和标准化,但人类的思想永远不可能如此,它是多元化的、丰富多彩的,也是富有创造性的,应该在推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始终保持主导地位。在当下AI飞速发展和工科设计学日益崛起的背景下,探讨“技术依赖与设计哲学的转变”这一话题变得尤为关键。人工智能可以有自己的设计技术、设计作品,但设计思想、设计哲学永远是人类的“专利”。虽然技术进步可能会使机器形成独立的智能,而不仅仅是模仿人类,但人类必须始终坚守对思想和哲学的主权,这是不能被机器剥夺的。至少从目前来看,人工智能技术的开发者、倡导者在思想层面还远远缺乏哲学的深度,他们大多只关注技术的发展,或只停留在“设计师终将被AI所取代”一类的口号层面,这正给人文学科,特别是艺术专业的设计研究者留下了许多有待反思和突破的空间。

    图7 中山公园兰亭八柱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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