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彬奎《不合适》

《不合适》

0.

“分手吧,我们不合适。”

崔秀彬把最后一口冰淇淋塞进嘴里,便听到崔范奎用散漫的语气说出不可思议的话。

前几分钟和小对象一起吃甜食的快乐烟消云散,他愣愣地看着毫不犹豫与他四目相对的崔范奎,内心暴雨如注。

他记不清是怎样把崔范奎送到宿舍楼下,路上有没有问为什么,有没有转移话题,有没有假装他什么都没说过。他只记得崔范奎头也不回就走上楼去,甩给崔秀彬一个他第一次向崔范奎告白时就见过的代表拒绝的背影。

连句再见都没有,这场恋爱的结束连潦草的程度都达不到。

离高中校区越远,就离大学校区越近,成年人的孤独逐渐侵蚀理智。

崔秀彬路过正进行接吻大赛的女生宿舍楼区,在无人问津的男生宿舍楼下狂掉眼泪。

他坐在杂草及小腿的废弃足球场两边的座椅上,头埋进双手,男孩的双肩颤抖,像婚礼上漏气的拱桥逐渐塌下高大的身躯,手上黏黏糊糊不知是什么东西。

他觉得他受到了深刻的委屈。

1.

“可以加你微信吗?”崔范奎抬头,问话的人背着光,他的肩膀遮住了面馆的吊灯,但眼睛依然晶莹。

好高。

崔范奎皱眉,反问为什么。

“可以交个朋友吗。”崔秀彬尽量抑制住自己的紧张,但崔范奎看到了他眼底抽动的光。

“好吧。”崔范奎拿出手机。

崔秀彬没听到那声叹气。


  

交换微信是种暗示。放在学校里,是允许追求;放在社会上,是允许交往。放在两个男性之间是什么意思?

被男人告白,并不是第一次。

崔范奎收到崔秀彬一本正经的自我介绍,其目的一目了然。

接着就是请求见面。

“我喜欢你。”崔秀彬递出一束火红的小玫瑰,热情像他燃烧的心一样溢于花表。

但崔范奎什么都没说便转身走人。

崔秀彬很帅,甚至比以往任何追求他的男生女生都要动人。

但崔范奎不喜欢男人。


  

2.

“你还喜欢我吗?”

崔范奎站在崔秀彬的宿舍楼下,距离上次失礼的回绝已经过去两个月,他主动给崔秀彬打电话,进行两个月后的第一次交流。

崔秀彬喘着粗气冲到楼下,寒风凛冽的冬夜,崔范奎站在路灯下,穿着单薄的秋季校服,他打着颤,脸红得像那天的小玫瑰,冰冻玫瑰。

崔秀彬跑着快速褪下宽大的羽绒服,一把裹住眼前摇摇欲坠的男孩,打横抱起,一步三个台阶回到宿舍,无视室友惊异的卧槽,将自己房间的门反锁。

他把怀里涩涩发抖的小流浪狗轻放在床上,昏暗的帽子里,崔秀彬看见崔范奎泪流满面。


  

3.

他们说他已经做过了。

崔范奎坐在马桶上,听到洗手池传来的交谈声。那群连撒尿的工具都不愿意抖的家伙又在把自己的无能嫁祸在别人身上。

一个男生语气很是坚肯,他说亲眼看见一个身材高大脸盘很小的男人送崔范奎玫瑰花。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崔范奎一起上课吃饭的舍友用戏谑地语气描绘崔范奎在不知行踪后如何在厕所模拟被操的场面。

其他人听闻便哄笑起来,他们提起他魅人的双眼,像深冬熟透烂红的柿子,控制不住地滴出香甜的蜜来,鸟啊蜂啊甚至连苍蝇都想来叮一口。有人缄默半秒,像讨论痔疮一样讨论过去有怎样的男人向崔范奎献媚。

他们都信他早就做过了,无论和谁。

崔范奎蜂鸟尾羽般的睫毛微动,珍珠断线,顿时洒落一地。

他在厕所待到第二天凌晨,他不敢再回宿舍,他一直知道那些人在背后怎样诋毁他,但亲耳听到下作之言,他还是止不住颤抖。

他决定要和崔秀彬谈恋爱,说吧,想吧,让他们意淫吧,既然男人们那么想要他,他为什么不做点貌似符合他美丽的事呢。

在大众面前卑微到极致,就会想做些恶心自己又恶心别人的事。

但崔秀彬的怀抱好烫。

他怕崔秀彬一时兴起,便伪装成无家可归的流浪犬。

但崔秀彬接到电话,就像听到许久未闻的冰淇淋车音乐,像刚刚幼稚园放学的孩子一样冲出来,当他看到的是冰天雪地里的小狗狗,他抱起他,心疼得滴血。


  

4.

崔范奎不许崔秀彬开灯。

他缩在床头,被子搭得很高,像在筑巢。

崔范奎不说,崔秀彬也不问。他坐在床边,像野外生物学家身边的摄影师,默默记录着一切。

他突然觉得自己以伤人伤己的目和崔秀彬在一起,有点对不起崔秀彬。

崔范奎像一只雏鸟慢慢爬出他的安身之所,他牵起崔秀彬硕大的手,惊觉这人在温室中体温之低,直到头开始昏,眼开始花,热浪从身体内部迸发,他才发觉自己冻烧了。

他昏倒在崔秀彬怀里,就像跌进炉烤的棉花堆里。

他夜半多次醒来,迷迷糊糊听见哗哗水声,额头是濡湿的,一直有只温和的手,在他手中越来越重。

5.

和崔秀彬谈恋爱并不繁琐,甚至有些轻松。

他本想牵起男人的手在高中校园大学校园都走一遭,看他世纪小美人拐到了怎样的奶油小生。

但崔秀彬的课程在学习日总是很忙活。

让那些臭家伙们意淫的计划并没有成功。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周末。

崔秀彬约崔范奎在第一次见面的面馆吃饭。


  

“我就在这里爱上你的。”崔秀彬肉麻道。

“当时你低着头吃面。”

“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生活可以继续。”


  

他们在无人的街道并肩走。

树影斑驳,路灯婆娑。已经上了大二的崔秀彬向高二的崔范奎传授高中生存法则,他们俩一致双手插兜,呼着热气,迎面走来,怪像一对兄弟。


  

崔范奎盯着崔秀彬讲话时不自觉嘟起的嘴巴,热气在他眸子边上打转,崔秀彬跟着崔范奎停在一家居民楼背影下。

崔秀彬停止发言,他淡淡地对上崔范奎那双平日圆睁此刻却过分柔和的眼睛。

“亲我。”意料之中的开口。

崔秀彬掏出一只手,轻轻钳住崔范奎扬起的下巴,像一片饱满的嫩叶落在不深不浅的谭,荡起微妙的涟漪。

接着,他们深吻,崔范奎打开牙齿,要求崔秀彬创造这场前所未有的欢愉。


  

6.


  

那男的干什么的?

舍友问抱着玩具熊回来的崔范奎。

“有钱公司老总。”

“技术不错。”

他在门口神游一会,便轻熟关上门,满不在乎舍友逐渐鄙夷的眼神和低沉的啧啧声。

熊是他自己在玩具城打的。

崔秀彬在电玩城只有拍手叫绝的份。


  

7.


  

崔范奎一开始觉得崔秀彬是个擅长横冲直撞的憨货。


  

先是一见钟情,然后在一个毫不包容的背景下向他告白惹麻烦,后又接受毫无音讯后突如其来的邀请。


  

但时间久了,他反倒觉得崔秀彬一切看似鲁莽的行为都像排练过一般自然。


  

“上我。”

“不。”

“?”


  

崔范奎跨坐在崔秀彬的腰上,而面前的人正津津有味读着期末资料。

他被养馋了,像只粘人的家犬。

崔范奎揪揪崔秀彬的耳朵,呼啦他茂密的毛发,但崔秀彬只是淡然地将发型恢复原状。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


  

崔范奎干脆趴在他身上不动了,他的头顶顶住崔秀彬的下巴,每说一个字,就前进一步。


  

“为—什—么~快—跟—我—做~嘛…”


  

“呃…” 头顶上传来窒息声。


  

崔秀彬揪住崔范奎的衣领,把他拉起来,正视闷闷不乐的小家伙。


  

“男生的初夜就不珍贵吗。”近乎严肃的语气。


  

“我们只谈了三个月,你就确定给我了?”


  

崔范奎缄默了,他开始怀疑自己和崔秀彬恋爱的目的。


  

8.

鲁莽的是他自己。

崔范奎躺在床上时想。

他住在简易学生公寓的上铺,睁开眼便可以直视天花板,狭小的私人空间让他更容易看清自己。


  

三个月前,以近乎玩闹式的心态和一个男人恋爱了。

他耳边响起恶心又刺耳的舆论,他赌气似的做起了荒诞的事。

可他不是同性恋。

他不知道崔秀彬那里会不会对女生有感觉,但他会。

他不可能和崔秀彬长时间在一起,因为他是男人,而且生理上可能并不会对男人有盼望。

他幼稚的急切的自虐的想要将自己与舆论重合,却忽略了问题的本质。


  

他对崔秀彬那句善良的话有两种解读。


  

一是他本就知道崔范奎的玩闹开场。

二是他仅仅只是想崔范奎受到保护。


  

9. 

是后者。

崔范奎看到眼睛肿得像栗子一样缩在长椅上的崔秀彬,很快下定了结论。

崔秀彬单纯地觉得,他需要对未成年人负责。

他以为崔范奎始终是接受的。

崔范奎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他抹着眼泪,在崔秀彬躺着的长椅的一角坐下来,罪恶感逢生,他突然很想扇自己两巴掌。


  

他呜呜咽咽得哭起来,想真诚地告诉崔秀彬他犯下的“罪过”,他不能亲了一个男孩子却对他不好,不能利用他的深情为所欲为,更不能通过伤害他让自己成长,然后再用这份成熟去爱别人。


  

他始终放不下,每一秒都在后悔说出那句鲁莽的屁话,他不想破坏一个考试周挤出的美好周末,和大学生一起,和男朋友一起的甜甜蜜蜜,所以他下了楼,晃晃悠悠不知所然地溜进大学城,他只想像个烂醉如泥的酒鬼一样在情人楼下弹吉他,但半路上像只破旧的毛绒等身玩具熊一样的崔秀彬怔住了他。


  

寂寞时分转角遇到爱很容易,但方式未免过分滑稽。


  

他的抽噎惊醒了崔秀彬,那人揉着眼睛,做梦一般半睁眼睛坐起来,和崔范奎坐在一起。


  

“我…我收回那句话。”

“不要…不要分开…”


  

眼泪掉个不停,自己根本来不急擦,崔秀彬上手帮他擦。


  

“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想法…”


  

“因为我也想对哥哥负责啊…”


  

10.


  

崔秀彬是初中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

发小说从表哥那里借到一部好电影,周末写完作业可以一起看。

刚开始还是激烈的打斗场面,不知道怎么,突然开始出现了两个男人欢愉的画面,他们叼着烟,啊啊嗯嗯,看起来像是相扑比武。


  

发小尖叫着关闭影片,但崔秀彬睁大了双眼。


  

既然性本来就很美好,那么同性恋的美好和异性恋的美好又有什么不同?


  

他在科学课上展示基因的魅力。

说爱的产生,千姿百态,包罗万象,情感不会退缩,而是逐渐囊括。

老师和学生们为他精彩的演说鼓掌,于是他在这门课上得了一等奖。

然后他向同班一个男同学告白。

遭到了鄙夷的眼光和被说变态的回应。

接着就是全校出名。

他被按在洗手间的地板上殴打,那群男孩子,捏住他尴尬的私处,说如果有一天,他敢用这根丑陋的棍子挑衅谁,他们追到天涯海角也会砍了它。

很奇怪,明明是和平的求同存异,却被道德标兵强行按强奸犯处理。

但崔秀彬并没有气馁,他并不觉得被蠢蛋暴力有什么羞耻,反而带着智者的骄傲继续寻求伴侣。


  

他并不刻意寻找同伴,他只想和一个能和他进行像异性恋一样平常的人谈一场同性恋。


  

然后他看见了吃着面条的崔范奎。


  

他漂亮,在静谧处隐藏张扬。


  

是他了,就是他了。


  

崔秀彬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崔范奎。


  

就在附近,一个男孩想要撕下影院电影墙上那张同性电影的海报,是崔范奎扼住了他的手。


  

“为什么不可以?”他皱着眉头问。


  

那句话落在崔秀彬心里。


  

11.

崔秀彬揽住小男孩瘦弱的肩膀,听他混乱地讲着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

说实话,他一句也没听懂。

但他很开心崔范奎那句


  

“我也想负责。”

“因为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这什么鬼想法。”

面对崔范奎担忧自己没有办法勃起的问题,崔秀彬哭笑不得。


  

“等你长大了,试试不就行了?”


  

“那如果我不行…”


  

“那只能说明你还需要更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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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被你看光了,去看看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