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时窗外天色仍暗,凌晨六点的钟表指针。垈永被环抱着自己的陆的体温唤醒。他小心翼翼起身离开床铺,生怕惊动熟睡的陆——昨夜哭到力竭的眼皮浮肿着,周围还残留着干涸泪痕。这个怕热的人却执意紧搂着自己,此刻全身汗湿得连发丝都黏在颈间。垈永将那些潮湿刘海拨开,在他额头落下轻吻。





爱的美学







抬起沉重的眼皮时,身侧已空无一人。垈永的体温消散殆尽,只剩冷空气盘旋。仿佛从未存在过。怀着微渺希望期待他没走的陆环顾四周,满室仍是他留下的痕迹。原来是要把回忆留在这里啊。终究是回到那个人身边去了。踉跄走到玄关,本该放着垈永鞋子的位置空空荡荡。早知是这样的结局才放他走的吧。陆依然爱着垈永,却因盼望他幸福而松开了手。肿胀的视线模糊不清,温热水流又从其间蜿蜒而下。



再见。我的爱。









垈永感觉呼吸都快顶到喉咙了,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凌晨时分根本打不到出租车,只能拼命往火车站跑——生怕是温已经离开。如果是吴是温的话,肯定会在告知自己后就立刻动身吧。但垈永仍在奔跑。或许那人还留在原地。随着步伐不断加快,他与陆的距离越来越远,却始终不敢回头。他怕一转身就会看见陆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所以只能盯着前方狂奔。




大英气喘吁吁地跑到车站,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东张西望地寻找是温的身影。

拜托。一定要在啊。绝不能就这样让你离开。或许是凌晨的缘故,街上人烟稀少。冷清得能看清每个路人的脸——若是是温在这里,应该马上就能找到的。

转了好几圈都看不见是温的发梢。已经走了吗。垈永失魂落魄地站着。昨天就该说出来的。犹豫个什么劲啊。他最终放弃寻找那个怎么都看不见的身影,按住狂跳的心脏,这才开始调整早已紊乱的呼吸。





"垈永啊。"



正跪在地上盯着汗珠滴落时,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垈永条件反射般抬头回望——果然是吴是温。果然没走啊。

只见吴是温拎着巨大行李箱站在眼前。



"垈永啊...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不然我站这儿还能干嘛。"



是温扔下行李箱直接冲向垈永,紧紧抱住了他。压抑已久的思念化作双臂的力道,勒得垈永几乎窒息。



"我以为我们真的结束了...垈永啊。"



"我会好好做的。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这只手我们也要去好好治疗。所以......"



将垈永禁锢在怀中许久后,是温稍稍退开些许,却又生怕他逃走般攥住他的手腕继续说着。


"哥 你该不会是为了见他才来这儿的吧"


"呃...?"



是温原本因欣喜而急促上扬的嘴角,在听到垈永的话后瞬间垮了下来,仿佛从云端直坠谷底。



"我是来跟哥哥道别的。"


"垈永啊...你这话什么意思...跟哥一起回去吧。"


"不喜欢加拿大的话韩国也行,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是温抓住垈永的手腕时,能清晰感受到他颤抖的指尖。连声音也是——他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挤出话语。



"我曾以为没有哥哥就活不下去呢。原来不是这样啊。"


"还以为除了哥哥之外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不要...垈永啊...求你了,别说出来...."


"原来我还能再爱啊。"


"所以,哥现在也忘了我好好生活吧。"



"垈永啊我怎么能忘了你。你,叫我怎么忘得掉。"



垈永的话让是温眉头紧皱,眼看就要哭出来的脸庞下,泪水如骤雨般急速滑落。吴是温原来也会这样哭吗。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的是温的脸令人心疼。但垈永没有去擦那些浸湿脸颊的泪水。这是垈永不再给是温任何心意的信号。


是温哭着说对不起,求他别离开自己,肩膀颤抖着望向垈永。虽然心痛但这也是必须承受的。不知道今后没有自己的日子里哭泣的时间会有多长,但垈永希望是温能像自己曾经痛苦过那样,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能同样地痛苦。希望是温能明白自己为爱放弃了什么,又为爱追逐过什么。希望哥也能为爱痴狂一回。




"别哭了。哥哥这样哭的话...我也无能为力啊。"



"垈永啊求求你...别走。"


是温握住垈永的手突然加重力道。这个永远比我成熟、永远光芒万丈、仿佛永远不会崩溃的人,此刻竟露出如此哀切的神情。我突然意识到他也不过是个和我一样的普通人。我想抽回被他死死攥住的手,却发现根本无法挣脱,最终放弃了挣扎。




"哥,我是真的爱陆。和陆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没觉得孤单过。"


"至少不会像哥哥那样让我哭泣,也不会让我痛苦。"





"我不想伤害陆。"



垈永最后那句话让我感觉紧握到发白的指节突然失去了力气。



"对不起...我是个混蛋对不起...我爱你垈永。"




"我也曾深爱过哥哥。那份感情绝对真实。"



"保重。"





垈永将寒暄抛在身后与是温擦肩而过。没有挽留的指尖。他背对着那样的是温,从容不迫地走出火车站。现在才是真正的解脱。心中郁结的闷痛在瞬间消散。那些连触碰都不敢的与是温的回忆,此刻已随流云飘向远空。曾以为会为无望的爱窒息而死的自己,如今正为这份只属于我的爱意重新绽放。垈永想要回应这份爱。向我深爱的陆。








结束拜多的工作后,深夜归家的陆肩膀格外沉重。垈永离开已是事实,而陆必须继续自己的人生。因着"回家就能见到垈永"的念头站了一整天,他拖着疼痛的腿却仍快步走向公寓。推开门就能看见垈永笑着说"辛苦了"并拥抱自己的日子多么美好。虽然再也感受不到那份温暖了。夜潮声汹涌传来,原本因为垈永喜欢而重新爱上的这片海,如今失去他后连浪涛声都显得刺耳。


现在回家该先做什么呢。反正垈永也不在了,没必要正经吃饭吧。只想赶快冲个澡睡觉。陆以比平日迟缓的步调走到家门前,望着寂静的玄关慢慢转动门把。



"我回来了。"



明明想着"反正不会有人"而对着空气说了句无意义的"我回来了",可推门踏入玄关的瞬间,熟悉的食物香气掠过鼻尖,灯火通明的室内映入眼帘。难道...难道...陆连鞋都来不及脱好就冲向厨房。



"哥,我回来了?"



只见垈永系着和自己同款的可爱围裙正在做饭的背影。



"今天特别晚...我正想着要不要去接你...."



垈永话还没说完,陆就像要扑进怀里似地冲过来,让他发出吃痛的闷哼。


"唔...我现在正在做饭呢..."



"垈永,你终于回来了?"



"我根本没离开过啊。这里不就是我家嘛。"



"垈永,我爱你。陆真的好爱你。谢谢你。我喜欢你。"



看着陆在我怀里哭得发音都含混不清地告白,我不禁笑了。这孩子肯定心里煎熬了很久。真该早点表明心意的。对这么脆弱的人做了过分的事啊。



"太迟了呢。"


"我也爱你。"



垈永温柔地捧住正在哭泣的陆的脸,对着那张哭得湿漉漉的面庞轻声告白。

对陆而言,等待这个回答的过程或许漫长到难以忍受。垈永感激着耐心等待的陆,在他湿润的眼睑上落下轻吻,凝视着他的双眸。


透过久久凝视的眼眸,他们看见了彼此的爱意。垈永喜欢大海。因为它美丽而平静。即使汹涌的波涛席卷而来,他也觉得那会一并带走自己的伤痛。从陆的眼中,他望见了整片海洋。垈永终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当垈永沉醉于深海般的眼眸时,他的眼帘轻阖,随即被柔软的唇瓣覆上。无需推让,两人便深深接纳了彼此。对他们而言,今夜将成为生命中前所未有的记忆。人们称之为回忆。越过窗棂的月光也未能冷却两人的炽热。陆与垈永共度的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




OS 集团次子与 YN 集团长女的订婚宴。在众人祝福声中............



垈永此刻身在韩国。与陆许下爱的誓言已过去四年。身着修身西装的他正穿梭于熙攘人群间。吴是温的订婚宴。这场企业联姻让垈永匆匆从日本赶来韩国。远处出现了是温的身影——那位一年前在加拿大发表轰动全球论文的学术新星。只见他挽着未婚妻,在人群中谈笑风生。

无论过去现在都这么英俊出众。垈永将是温的身影短暂印入眼帘后,独自走到角落默默啜饮杯中酒。无聊透顶。他恨不得立刻回到陆身边。想起几乎哀求了一周才同意自己来这里的陆——那只炸毛猫咪每天凶巴巴强调必须每小时报备一次的模样。就在进场前还收到陆穿着西装的自拍,附带"敢让别人碰你就死定了"的警告,垈永不禁勾起唇角。




"好久不见。"



正对着手机傻笑的垈永面前,忽然笼罩下一道熟悉身影。带着记忆中的香水味,容光焕发的吴是温正站在他面前。



"是啊,最近过得好吗?"



"不是的。"


"送走你之后,我过得很辛苦。"



与笑脸截然相反,说出口的话让人完全笑不出来。



"想你想得快要死掉,却终究没能狠心挽留。"


"对你很抱歉。"



"不过现在看起来还好。"



"嗯。为了忘记你只顾着工作,反而好些了。"



"那挺好的。"




单调枯燥的对话被一阵震动声打断。嗡嗡嗡——从垈永裤袋里传来的响亮震动让是温转头望去。



"女朋友?"


"嗯。"


"还在和那个人交往?"


"两个人真是恩爱啊。"


"就是说啊。因为太相爱了才会交往这么久吧。"



"要是我当初也这么爱你,现在应该还和你在一起吧。"



"或许吧。"



垈永实在无法忽视持续震动的手机,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果不其然,短短时间内陆已经打了三个未接来电,他心头渐渐焦躁起来。这位哥肯定要暴怒了吧。



"看起来很急呢。是我缠你太久了?该走了。"




"保重啊,垈永。"



"哥...你最近还好吗?"



垈永看着渐行渐远的是温,立刻走向露台,打开刚才响个不停的手机给陆打了电话。




"......"



".....呜嗯....对不起..."



"我不是让你按时收好吗"



"就聊会儿天...对不起.."


"和谁?"


"啊...."



"该不会是吴是温吧?你和他做了?"



"嗯......"


"他和你说什么了?该不会想和你复合吧?"


"不是啦...!今天可是订婚仪式诶,怎么可能!"


"可我还是心里不踏实。总觉得不安。"



即使送走是温后,陆也时常在金垈永身边露出不安的神色。

每当垈永追问怎么了,试图搪塞过去的陆总会被他拽住手腕。最终陆用细若蚊呐的声音承认"害怕你会再次离开",让垈永整夜将他搂在怀里反复呢喃爱语。想到这次参加是温的订婚仪式,恋人肯定又担心自己会被对方的话语动摇——让心爱之人承受这种不安的垈永,此刻满心只有愧疚。



"要真那样的话...我早就回到哥身边了吧?"


"可是..."



"哥,我真的很爱你。所以别不安了。"



"嗯...我也爱你,垈永。"



"看完仪式就马上回日本了,困的话就先睡吧。别再等我了。"


"知道了..."




自从和垈永正式交往后,陆的言行举止撒娇得简直让人怀疑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垈永总是带着宠溺的笑容望向陆。









仪式开始时,是温与未婚伴侣并肩前行的身影耀眼得令人屏息。虽然上次见他时那崩溃的模样令人担忧,但垈永很清楚他终究是能重新站起来的人。垈永凝视着行进中的是温,突然与他四目相对。那短暂的一瞬里,是温眼中翻涌着微妙的悲伤与眷恋。垈永对着这样的他轻轻扬起嘴角。


我曾憧憬并深爱过的初恋。虽然为这份爱流过许多眼泪受过很多伤,但正因同样深刻爱过才能体会这种情感。如今是温与垈永的爱情连回忆都不再珍藏,化作飘散在风中的尘埃。垈永最后望了望是温远去的背影,从容不迫地走出礼堂向前行去。


永别了吾爱。愿你不再疼痛。












"哼嗯...不是让你先睡了吗。等了多久啊?衣服怎么又穿这么薄..."



垈永看到不知在公寓门口等了多久的陆时,那张哭丧的脸立刻朝他奔去。虽是盛夏但凌晨仍带寒意,陆却只套了件背心,单薄身躯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垈永你来得太晚了。"



"本来都要登机了结果延误...对不起啊。"



"等你等到快死了垈永。"



看着陆用满脸傲娇的表情和语气斜睨垈永,手足无措道歉的垈永委屈得像只狗狗。可爱死了垈永。



"垈永帅得太超过了。就我最晚看到太不公平。"


"能最后见到哥哥真是太好了呢。"



"别这么说...我会心跳加速的。"



像是闹别扭般对垈永撒娇时,听到这样回应的陆顿时耳尖泛红。



"我想看海。"



哗啦作响的浪花,冰凉的海水。为防裤脚被浸湿而卷起裤管的两人,一手拎着鞋,另一手十指相扣,踩着涌上沙滩的海浪并肩而行。身后留下的脚印转瞬就被潮水抹去痕迹。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美得令人心颤。每一步都伴着潮声,垈永将耳畔这既温柔又粗粝的声响尽数珍藏。



"垈永。"


两人无言地牵着手漫步时,垈永因陆的提问睁开眼,转过了视线。




"我太幸福了。"


"大海也很美,像垈永一样。"



垈永看着这样的陆浅浅一笑,随即转身与他四目相对。




"我也很喜欢大海呢。"



"哥就像那样的大海一样。"



沉默中再次凝视彼此的脸庞,这次垈永先低下头,将自己的唇覆上陆的嘴唇。


凉风吹散发丝。寂静的沙滩中央,耳畔只传来海浪声和彼此的笑声。




最终垈永的尽头被如大海般沉稳的前田陆所占据。垈永深爱的钢琴、是温、大海。






以及










前田陆。